影人手記
導演:楊雅喆
電影《血觀音》
2017 年金馬獎最佳影片得主《血觀音》的導演楊雅喆,在 5 年前擔任金馬電影學院的導師來到宜蘭拍攝,有著非常魔幻的宜蘭經驗。不避諱將敏感題材作為拍攝主題的他,...
年輕的時候,很喜歡搭車往東部跑。火車過了山洞,看到龜山島,就會知道宜蘭到了;接著看到海,跟台北是完全不一樣的風景。以前舊式的普通列車是燒煤的,年輕人時間多,都選最便宜的列車慢慢晃,經過宜蘭到花蓮,臉就黑掉了。這是我對宜蘭的印象。
2012年,金馬獎在宜蘭舉辦時,我擔任金馬電影學院的導師。當時金馬執委會主席是侯導(侯孝賢),就希望學員從列車開始發想,拍一個搭通勤列車從北海岸一路到宜蘭的故事。雖然不是我自己拍,但是總共待了半個月,印象非常深刻。
宜蘭火車沿線每一站的風景、人的樣貌,都不太一樣。有天在一個小站拍攝,白天非常蕭條,中國的導演就問為什麼要到一個這麼荒涼的地方?對我們來說是一種景致,對他們來說卻是一種破敗,很有意思。但其實一到晚上,下班、放學,人都回來了,垃圾車一來,大家就全跑出來,非常熱鬧。
我記得還有一站在山裡面,已經廢站了,侯導就像小朋友一樣,很興奮地想去看廢棄的車站。我們已經走到草比人高的程度,突然從根本沒有路的地方,出現了一個歐巴桑騎著摩托車,還認出侯導,我們就跟他問路。我已經忘記最後有沒有走到了,但就一直記得那邊的景色,以及侯導像小朋友一樣的好奇心跟堅持。
那段期間坐火車在海線慢慢晃,其實蠻好玩的,可以不抱任何的目的跟期待走。有的站甚至沒有售票人員,我都懷疑,會不會出現什麼奇幻的列車把你載走,是一個很奇妙的經驗。
以一個導演的角度,我覺得宜蘭鐵路沿線是很有潛力的地方,像日本四國就有規劃一地一景點,宜蘭或許也可以朝這個方向來發展。
後來在宜蘭拍攝,是羅大佑〈家(III)〉的 MV ,我們選擇了興中紙廠來搭景,營造家的感覺。我們在台北、桃園、宜蘭都找了一些場景,但類似這樣的大倉庫、大工廠,在台北都變成商業化的文創園區了。興中紙廠很空曠,挑高夠,採光也好,很好搭景,也很有味道。
近期跟宜蘭也有一個緣份。拍《血觀音》時為了一個動畫景片的參考,我們在北宜公路上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,想要找到一個可以同時看得到龜山島與蘭陽平原的景。凌晨三點就從台北出發,很克難地在北宜公路上找景,貼著懸崖在拍,超累的。結果今年掃墓,因為我爸移靈到宜蘭的櫻花陵園,我一去,看到那邊的景色完全符合,早知道不要找那麼久!在我爸這邊拍就好啦!
《血觀音》的醫院場景也是在宜蘭的丸山療養院拍的。很有我們想要的復古味道,台北的醫院很多都漆成粉紅色、粉藍色,不符合片子的風格。可能是因為很多人來拍,租借、歸還、復原都很有制度,加上宜蘭很近,劇組也不需要住宿,是很不錯的拍攝經驗。
回想金馬電影學院在礁溪火車站住那半個月,搭火車慢慢晃去不同的景,天天都去泡溫泉,蠻悠閒的。我都會在網路上搜尋不同的溫泉,看哪裡的比較純。後來我找到一家比較舊的,可能是源頭吧,水真的很大。那時就跟當地人聊天,說因為很多人來宜蘭置產、炒地皮,造成水愈來愈不夠,真正比較好的溫泉現在都要往山裡走才會有。
這麼美的地方,如果大家珍惜的話,真的不要那麼貪婪。就像《血觀音》的主題一樣,很多美好的事都是被我們親手糟蹋的。
有人說我拍的片都很政治,但為什麼不?我們就生活在這個社會裡,就算你搭出一個很魔幻的場景,走到路上,你還是會面對寫實的生活場景,我沒辦法在一個架空社會背景的狀況下拍片。而且台灣的電影如果要走下去,就是不要跟風。台灣這麼怕提到社會、政治上的現實,對我而言,愈少人拍,愈少人走的路,才會有好風景。
就一個商業市場而言,有人會說是票房毒藥,我也不知道是不是,但當很多人一直這樣跟我講,我就會想辦法扭轉它。反正任何題材對我來說都能拍,只要是反映到當代的問題,只要是當代需要的,我就會拍。